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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场路——前世今生不了情

发布时间:2024-06-23 12:42:40人气:

  体育场路——前世今生不了情正值第十届全国运动会召开之时,我们编发此文,让读者了解并记住一个为杭州体育事业做过很大贡献的人以及一条路的来历。这条路,既是城市文化的积淀,也是杭州体育事业发展的见证。——编者

  初到杭州的人或许会有疑问,为什么城里那条繁华的路叫“体育场路”?问过路人,回答是因为路南有个体育场。那什么时候开始有体育场的?不知道。体育场是城皆有,为什么偏是杭州成了路名?依然是,不知道。

  世上每一条路都有它的前世今生,都有它的过往故事。世上因为有人才有路,所以每条路都有生命在其中。我们一生几乎有一半时间是在路上走,但我们却没有时间在路上更多地停留。如果我们走得慢一点,如果我们走得悠闲一点,也许可以在喧嚣中听到路在说话。

  这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城市,凤起路、浣纱路、采荷路……读一遍这些路名,就让人浮想联翩。但是这条体育场路,却给了城市另一种定义,那是力与美的角逐与相融,那是“吴儿弄潮,越女擅剑”的众生本相。这种光彩被层层路面覆盖,就像时光与道路的合谋,大千世界成了它们的过眼烟云。

  1932年春天,一个细雨飘飞的上午。在上海一座古朴精致的宅第中,前浙江省主席张静江正在家中养病。这一天他早晨起来翻翻日历,啊,“4月1日!”张静江叹出声来。这个日子让他铭心刻骨啊。两年前的这一天,是他在世人面前最风光最荣耀的时刻。蒋介石、何应钦、宋子文、杨杏佛等一大群达官贵人,都在他的左右两边,听着他中气十足地宣布:第四届全国运动会,现在开幕!

  张静江一生政坛、商界经历无数,最难忘的是杭州西湖,和在西湖边办的两件大事,这就是1929年的西湖博览会,和1930年的全国运动会。那年西湖边上的博览会办得真是风光无限,结果原本定在广州举行的第四届全运会也改到杭州来了。不过运动会与博览会不同,非常专业,前三届全运会可都是有外国体育专家帮忙的,这第四届该怎么办?

  西博会从头到尾137天,张静江见过不知多少人,只有一个人让他难忘,这个人的名字叫舒鸿。现在浙江大学里有一个《舒鸿陈列室》,2005年,正巧是他诞辰110周年。1929年9月的一天,舒鸿第一次来到杭州,第一次站在张静江面前。张主席的心里打起了小鼓,“这就是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体育专家?他怎么长得这么矮?这么矮的人还是篮球队员?”

  但渐渐的,他看出这个人的气质来。舒鸿个子不高,却气度不凡,笔挺的黑西服,白领带,白西裤。这是舒鸿最喜欢的服装色。他双眼明亮有神,鼻梁端正,薄而长的唇线笑起来给人亲切有力的感觉。可能是经常打球,他的肤色微微有点黑,肌肉很结实。看着看着,张大主席就笑了,他们开始交谈。

  “我请你来做全运会设计股股长,你要承担所有赛事的场地建设,还要制定竞赛规则以及裁判规则等等,不要一个外国人来帮忙,你能做得到吗?”

  那时住在上海的外国人每年要在租界举办万国田径比赛,却不准中国人担任裁判。舒鸿心中不平,为什么在中国的土地上比赛,中国人不能做裁判?他就打官司,一直打到美国裁判协会,他们只好派人到中国来考试。结果中国有4个人去考,成绩最高94分,最低88分,外国5个人去考,只有1个人考了60分。舒鸿他们这4个人便成为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批国际裁判,还被吸收成为美国裁判协会会员。

  这一番话让张静江刮目相看,他兴奋地说,“比赛场地是当务之急,你在全城选地,看中哪里,我就给你哪里!”

  舒鸿就这样和杭州结下了不解之缘。是英雄都想有用武之地,他在国外读了四年体育系,为的就是“体育救国”,只有强身健体,才能一洗“东亚病夫”的耻辱。现在终于可以报效国家了。他要建设一个标准的体育场,组织一场标准的国家级比赛,让世界不再轻体育。

  舒鸿在城里走。那时的杭州没有这么大,从城南走到城北,城东走到城西,他看见了西湖。在美国春田大学读书时,假期里他曾遍游欧洲,看过莱茵河,看过威尼斯,他只有异国他乡的感受。现在他站在西湖断桥上,念起柳永的词“怒涛卷霜,天堑无涯”,天地之间似有一片大气磅礴,舒鸿感到有一股压抑多年的心气忽然飞升,有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忽然打开。他在想,终于到家了。

  他找到金衙庄。1906年,杭州城里最早举行过体育比赛的地方,那是浙江武备学堂的操场改建成的一个田径赛场。

  他找到下马坡巷。拐角处有一座房子曾经是美国传教士的住所,1911年,这里有一个最早的篮球场。

  他又找到位于南山路、湖滨路交接处的省公众体育场。1920年,杭州在这里建成了第一个设施较全的公共体育场。他环视着这不到2.87公顷的场地,进行全国性的比赛,它还是太小了。

  大营盘,南宋时这一带就是屯兵之地,清朝时又叫楚军营盘,时大营盘是军队操练场,宽广的场地上挖有战壕,经常举行演习。大营盘地形开阔,东有东河,西是中河,千百年来静静地聆听练兵场上的厮杀声。舒鸿看中了大营盘。

  那时离全运会开幕只剩下半年时间。军队马队撤走了,舒鸿边设计边施工,带着人马日夜不停地干。按照舒鸿的设计又新建了一条碎石汽车道,从横跨东河的宝善桥开始,到中河的梅登高桥。2月份,体育场造好,当时的市政府决定,将这条路定名为“体育场路”。

  1930年4月1日,第四届全运会开幕。这是中国首次由政府出面举办的、并由中国人自己操办的全国运动会。大营盘人头攒动,场内可容纳一万两千多人的木质看台被挤得水泄不通。

  运动会开了10天,大操场上闭幕仪式刚刚结束。舒鸿和一个名叫刘长春的运动员坐在已经有点蹋陷的看台上,刘长春是本届田径短跑比赛冠军,他刷新了全国纪录。舒鸿这时笑着问他,这几天一共收到多少情书?刘长春笑了,有一百多封吧。啊,原来西子姑娘这样多情啊。舒鸿根本没想到,他在运动场大门外设计给运动员用的一个大邮箱,却成了一条鹊桥,每天收到一千多封来信里面,竟然有一半是杭州城里女孩子写来的示爱信。

  这场盛会成就了多少姻缘,现在已无法知道。刘长春和他尊敬的老师分手之际,舒鸿再三鼓励他,两年之后就是第10届奥运会,你一定要代表中国参加,泱泱大国却在世界体育大会上没有一席之地,这是令舒鸿痛心疾首的事情。刘长春连连点头答应,两个人在大营盘挥泪作别。

  1936年8月14日,德国柏林。第11届奥运会篮球决赛场。倒计时开始,观众屏息静气地等待着。空荡荡的场地,安静的空间,气氛紧张得似乎擦一根火柴,就能把空气点燃。忽然人们看到,走进来一个中国人,站在场地的中央,这是裁判的位置!哗啦一下,观众台上一片,球场周围十几个国家的篮球队员也是一阵大哗。

  正在这混乱时刻,篮球之父奈斯密思领着美国和加拿大两支球队进场了,这就是今天的决赛双方。只见他们进场之后在中国裁判的两边迅速排好队伍,并同时向裁判鞠躬致意,观众席上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奈斯密思将篮球高高举起———“开球!”几乎在同一刹那,中国裁判哨响,篮球随着哨声抛向空中,加拿大球员腾地跳起、投球,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正在下落,“口瞿……”一声尖利的哨音后,场上响起中国裁判流利的英语,原来是美国球员故意推人,一个很隐蔽的动作,却被裁判逮个正着,毫不留情地吹了一个犯规。加拿大队先声夺人,进球加罚球,开场便得了三分,但最终还是以8∶19输给了美国队。

  决赛迅速进入白热化。场上场下一阵阵杂乱的叫喊声中有整齐的华语:“中国!中国!舒鸿!舒鸿!”那是看台上激动万分的中国代表团团员们在喊。

  这个执法奥运会篮球决赛的主裁判,就是舒鸿。他本来是作为浙江大学体育教授在中国奥运代表团里担任教练兼队医。这是中国第二次参加奥运会,第一次是1932年的第10届,中国派出了一个教练和一个运动员。猜猜这第一个进军奥运的人是谁?他就是在杭州大营盘答应舒鸿的那个刘长春,他果然成为中国奥运第一人,虽然没有赢回名次,却掀开了中国奥运史的第一页。而舒鸿紧随其后,来到了第11届奥运会上,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将作为决赛主裁判,在篮球史上写下重要一笔。

  如今风靡全球的篮球,就是在柏林成为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的,奥委会为此请来了篮球之父、美国的奈斯密思教授,担任奥运男篮的最高仲裁。当奈斯密思威严地走入篮球场时不由得暗自笑了,45年前,他在一所学校的体育馆里想出了这种可以在室内举行的球赛,起初,场地两头挂着的是一只摘桃子的篮子,每投进一个球,还要搬着梯子将球取出来。从奈斯密思开始向篮子扔进第一个球时,“篮球”这个名词就在世上诞生了。

  奈斯密思没想到,他会和得意门生舒鸿在柏林重逢。当年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矮小的中国学生有篮球天赋———灵活敏捷,动如兔,静如山,是一个难得的体育人才,果然,不久舒鸿就成了春田大学篮球队的灵魂人物(导师语)。舒鸿在美国除了学习体育,还攻读医学卫生学硕士,一天到晚磨在解剖室里,随便拿一段骨头他都知道在人身上的哪个地方。毕业后,学校想留他,北美南美好几个国家也想请他去打球或者当裁判,但舒鸿执意回国,这让奈斯密思深感遗憾。

  因为是第一次入赛奥运会,篮球赛缺少裁判员,奈斯密思教授便向奥委会申请,要求舒鸿担任裁判,奥委会审查舒鸿的资格后同意了。篮球赛一路拼搏,最后是美国和加拿大争夺冠军,这场球关系重大,可是没人敢吹这场比赛,21个参赛国、裁判委员会、千千万万个观众,他们的眼睛都盯着这场决赛。一只小小的哨子,放在奥委会的桌子上,静等发落。这时奈斯密思说话了:“我指定一个人吹。”“谁?”“舒鸿。”“中国人?”委员们大摇其头,这可是决赛,中国人行吗?奈斯密思为他的学生打了保票。

  中国领队马约翰兴奋地问舒鸿,敢不敢吹这个哨?舒鸿说,“敢,为什么不敢?人家不相信中国人,我们自己要相信自己。”

  比赛结束,第一个冲到球场中心的是奈斯密思,他热情拥抱舒鸿,在一片欢腾声中,老教授向他的伸出了大拇指。从此,舒鸿在国内外体育界声名大振。

  当天,上海《申报》出了号外,整版只有六个字:“舒鸿为国争光!”第二天,杭州街头,报童和报贩们手拿报纸在奔跑叫喊:“看报看报,浙大教授舒鸿为国争光!”“看国际男篮第一哨———舒鸿!”一时间,舒鸿的名字传遍大街小巷。几乎同一时间,北京、上海、天津等大城市,也出现了相同的一幕。

  舒鸿回国,浙大校长竺可桢组织师生召开盛大欢迎会,舒鸿的报告被一阵阵如雷的掌声打断,最后全场振奋,大家齐声高喊:“舒鸿!加油!加油……”

  在建设了大营盘体育场后,舒鸿的一生都和“加油”这两个字分不开了。第四届全运会之后,舒鸿就被浙江大学聘请担任体育系主任,开创了浙大体育系。1952年院系调整后,舒鸿先后担任浙江师范学院体育系主任、浙江体育专科学校校长、体育学院副院长。1955年,周总理亲笔签名,请舒鸿担任浙江省体委副主任。

  1963年春天,一个阳光温和的上午。舒鸿和老朋友刘丹正在病房里下棋,刘丹是省教育厅厅长,也是一个体育迷,当年就是他请舒鸿在省全运会上挑选人才,办起了体育专科学校。现在他俩又谈起了几十年的老话题,舒鸿戏称这个话题是他俩的“黄龙梦”9博体育官网

  这个黄龙梦早在舒鸿参加奥运会后,到欧洲各国考察体育时就开始做了。他从国外带回来的照片和画册都是各国的体育场馆和体育设施,他想在杭州黄龙洞一带建一座世界一流的体育中心。这个梦想在新中国成立后多次提出规划,上世纪50年代,体育中心用地真的批下来了。这块地比张静江当年给的大营盘可大多了,保俶路以西、浙大路以东、天目山路以南、曙光路以北,那时这一地方还都是农田和农家。舒鸿简直欣喜若狂,一到星期天,他就带领师生义务劳动,填河平地挑石头,可惜开工不久因为经费缺口太大,工程停工。以后材料被偷走,地皮被蚕食,黄龙梦成了黄粱梦。

  正谈着往事,省体委领导来了,于是大家一起谈。领导说,黄龙不行我们先搞小龙吧,先把体育馆建起来,可是没有地了呀。舒鸿说,没有地我送给你呀,我们体育学院的场地你拿去建体育馆,我给你设计,你要做快一点啊,让我看看啊。

  舒鸿送的场地就在大营盘体育场马路对面,当时那里是浙江体育学院的田径场和体工大队宿舍,舒鸿又根据自己丰富的经验,建议体育馆设计成船形的双曲悬弧式造型。1964年,舒鸿去世;1965年,体育馆开工,1969年建成,那就是今天体育场路上的市体育馆。

  在距大营盘不太远的地方有一条小巷,在这个秋天金的下午,看见小巷飘落着金的枯叶,巷口挂着白底绿字的牌子,上面写着“游泳巷南”,在“南”字旁边有一个红色的圆点,表示终止的意思。巷南的出口外就是凤起路。巷口东侧有一排破旧的黑瓦楼房,夹在两边的高楼之间,像两个时尚的老人裹挟着一个远古时期的孩子。

  在城市里看见老房子总是觉得它们像过去的小孩子,在老式的窗棂之间,在剥落的砖缝里,在缠满了爬山虎的墙壁后面,能看到那些消逝的纯真目光,那些没有心机的嬉笑声。时光永远是小孩子,只有我们会老。这个小巷里就深藏着许多孩子们的笑声。

  从游泳巷南口走进去,往西是一条约百米长的窄巷,一道高高的围墙在折向北边时,不像中国传统建筑那样,南墙与北墙成直线交叉,它竟然是圆形的,高大而漂亮的圆弧,有点像西方的城堡,总长度约有两百来米。这个围墙就是“先锋游泳馆”的外墙,它是杭州闹市区里一道奇异的风景。从高大的“城堡”屋顶上披挂下来的藤蔓枝叶,已经将墙面全部覆盖,一直到墙脚。仰头向上,蓦然间看到偌大一面树墙,似乎伸手拨开层层枝蔓,就会像电影中一样,墙上出现一个小门,通向那样的一幕场景———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某一天,舒鸿走进这条小巷,脚下踩着滑滑的青石板路,阳光照在青石上,发出玉一般的光。他一边走一边想,这条很安静的小巷为什么叫做黄肉巷?多俗气的名字。巷东有一个黄肉巷小学,现在,要在巷子里建一座游泳池。

  建游泳池当然要找舒鸿,他是浙江省唯一一个体育教授啊。杭州第一个游泳池就是他在之江大学里设计建造的。1937年,他又设计建造了玉泉游泳池,长50米,宽16米,池内引进玉泉水。也是1937年,他造了大学路游泳池,刚造好还没放水,日本人打来了,炸了一个口子,后来日本人做了马房,把马关在池里面,直到1947年又重造了一次。1951年,市政府建设弥陀山人民体育公园,在公园内舒鸿设计了一个型的游泳池,枪筒部位是浅水区,整个池有1700平方米,那大概是舒鸿造的最大的游泳池了。

  他很高兴,将要为孩子们造一个儿童游泳池。正在观看场地时,他的一个杭州学生跑来告诉他,说这个巷子很古老,更早的时候叫做“黄熟巷”,黄熟是一味中药,可作香料,早年巷子里有很多香铺。据说后来巷内有一家肉铺主人姓黄,祖上几代都在巷子里卖肉,所以讹成了黄肉巷。舒鸿听了不禁哈哈大笑,笑完之后说,“那么以后这巷子里有游泳池了,就叫游泳巷吧。”

  舒鸿没有想到,他的这句话竟然在他去世多年后成为现实了。据当地人说,“文化大”以后,这个巷子改名游泳巷。

  舒鸿更没有想到,当年他开辟的大营盘路,现在成了坦坦通途,体育场路像城市中心一条繁星闪烁的河流,承载着岁月的波涛。而他当年在那条小巷中建造的游泳池,一池春水,却因为城市变迁而即将消失。不仅是一座池,也可能一个巷名都将随之而去。

  “城堡”北墙上密密丛丛的树叶,已开始回绿转黄,秋风将叶子卷起一道酱边沿。这些叶片似乎在诉说历史如风吹过,不知卷黄了多少人间。昔日的游泳池仍在露天里空旷着,干涸的池底砖块破损,东面一排高大的白玉兰树,依旧高大乌青,不知是否一如当初舒鸿的设计?

  游泳巷从南到北,已有五六十个年头的民房、纺织厂的旧楼房,身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小巷南口有一个补鞋的老人,风雨无阻地在破楼的门口坐了两年。他说这里要拆光修一条大路,经过那座名叫先锋馆的游泳池,打通游泳巷与大学路相接。在小巷东头还有几户人家,一家姓李的弟兄三人,竟已在风中摇晃的老房子里住了三代,60多年。问他们小巷故事,说小巷没有故事,只是这里的人都会游泳,从小在游泳池里学的,有一个姓包的游得最好,就到体委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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